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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色彩仿佛正在呐喊——爱德华·蒙克和他的美学逻辑(2)

2017-06-27 22:09栏目:策划

如同医生做病理切片一样,彼得·沃特金选择了蒙克艺术生命中的黄金30年。恰是这宝贵的30年,蒙克在画作中表现出来的对心理苦闷的强烈的、呼唤式样的处理手法,深刻影响了20世纪初期发轫于德国并迅速波及欧洲的表现主义。彼得·沃特金记录的30年,是蒙克画风形成的30年,他这段时间的作品,充满了世纪末的哀伤和怅惘,他的笔触色彩艳丽,大胆奔放,时时充斥着紧张不安、压抑悲伤的情绪。他看到的,是人类最复杂的精神体系,他将目光投注在被人们忽略的世界,以此表现死亡、忧郁和孤独,以及由孤独引发的怀疑和焦虑。

彼得·沃特金用特写的方式,将蒙克的脸放大到整个银幕——他的焦虑,他的恐惧,他的疯癫,以及他的呐喊。

蒙克是现代画家中对“个性是由冲突造成的”产生兴趣的第一人,他的兴趣是对弗洛伊德理论的艺术再版。蒙克和弗洛伊德似乎从来没有听说过对方,但是,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的、了不起的共识:自我是欲望的不可抗拒的力量,与社会约束的不可动摇的客观进行会战的战场,每个人的命运都可以被看成是对他人的警戒——至少是一个潜在的警戒,因为包含着所有被束缚的、充满贪欲的社会动物所共有的力量。

蒙克,是一个冷血的悲剧诗人,他始终如一的悲观主义源自他那充满恐惧和忧郁的儿童时代,因而,“疾病和疯狂是守在我的摇篮旁的黑色天使”。我们不难理解,何以他的内心总是充满了无可奈何的自卑与凄凉,充满了对神秘的、命定的秩序的一一对应。他是那么的软弱和无助,甚至连对此不甘的愤怒也没有。“你的脸含有世界上所有人的美”,他在一篇配合他描绘夜妖莉力斯画的文字中写道,“你的唇像成熟的果子那么绯红,像是因痛苦而微微张开。尸体的微笑。现在的生命和死亡握住了手。连接过去的几千代和未来的几千代的链条接上了。”

这链条,是时间的赓续,更是人类情感的绵延。1892年11月,蒙克应邀参加柏林艺术家联盟举办的画展,画展持续了一星期。正是因为这次画展,他融入了柏林,成为一个具有先锋精神的国际文化小群体里的一员,这里面有挪威剧作家亨利·易卜生、瑞典戏剧家奥古斯特·斯特林堡。此后,蒙克的一些画作引发了评论家的强烈关注,包括《风暴》《月光》《星夜》,特别是晦暗冷涩的《玫瑰与阿美莉》《吸血鬼》,甚至是以他的姐姐苏菲的死亡为主题的《病室里的死亡》。他努力发掘人类心灵中的各种状况,表现疾病、死亡、绝望、情爱,这让他的画作成为苦涩的争论对象。

蒙克的哀恸是人类的哀恸,蒙克的悲喜剧是人类的悲喜剧,对生活中阴冷一面和精神虚无主义的单调阴沉的强调恰是我们自身的一支:一种从不企图迎合讨好的反艺术,以叛逆的姿态宣告了我们现在的位置。

疏远、失落、恐惧、怀念、失望,这些是蒙克在他1893年的一幅版画《呐喊》中所记录的。当时,他正在与两位朋友在一条路上散步:

我又累又病——我站住眺望峡湾那边——太阳正在落山——云被染成红色——像血——我感觉到仿佛有一声呐喊穿过自然——我想我听见了一声呐喊——我画下了这幅画——把云画得像真的血。那色彩仿佛正在呐喊。

画面中的人,正是蒙克。

可是,这个人根本不像蒙克,甚至一点也不像人。这是一个张口喊叫的厉鬼,他长着骷髅一样的头和身子,随着晚霞和峡湾里黏滞的塘水的节奏而弯曲;夕阳、河水、流云、帆船,都紧张地在谵妄中摇摇晃晃;栏杆斜穿过画面形成坚定的对角线分布——现代心理学认为,有精神分裂性情感的人往往把画面分成类似的形式,他们想通过篱笆、围墙等壁垒把自己隔离起来以保护自己,这是人类古老的、本能的抵御手段。法国社会学家迪尔凯姆和莫斯认为,把环境一分为二是人们排斥外界、同外界周旋的最原始的形式;宇宙和社会的分级、图腾崇拜也是出于同样的道理。欧根·布洛伊勒把这种精神深处的分隔称为精神分裂症。曾多次经过精神治疗的蒙克显然也具有这种倾向,他以版画的形式表现了他自身具有的问题——意识的分离、人格的非人格化、自我的断层以及丑恶、病态、怪诞、费解、平庸——这种问题也存在于我们周围并且是我们试图以清醒的意识抗拒的。